一（7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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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（7）
民警用紙杯給寧一盈接了一杯熱水。
“等一會兒吧，他那邊還沒結束。”
寧一盈點了點頭，“好，謝謝。”
對她的詢問持續了半個小時， 內容大致與上一次相同，只是在細節上挖得更深，目的非常明顯。
她覺得王小騫應付得來。
她拿出手機，隨手點開58同城，又翻看了一遍某段聊天記錄。她已經看了不下十遍，但還是一看再看。看完後，她又搜索了一下房產繼承要走的流程。這個她之前倒沒查過，也不能查。一查之下才發現，還挺繁瑣，涉及到房屋評估、繼承公證、房屋測繪、繼承登記等等數個環節，全走下來可能得個一年半載的。但這不是急的事兒，買房還得另想辦法。
查了一通，半個小時就過去了。寧一盈註意到時間，發現王小騫還沒結束，心裏煩躁起來。但她不能表現出來。大廳裏人來人往，她只能默默喝完了水，點開開心消消樂，一關一關地過。等到她打過了45關、手機只剩下30%電量的時候，她不經意地一擡頭，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。是張念海。寧一盈沒想搭理他，低下頭，但對方坐在了她身邊。
“原來他是王遠的兒子，我才知道，”張念海說，“他沒事，很快就出來了。”
寧一盈一聲不吭，手指繼續在屏幕上快速滑動。
“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？聽說你初中畢業就去了連海投靠你二舅，”張念海自顧自地說下去，“在連海的生活還好吧？小騫念的就是連海的大學，你們就是在大學重逢的吧？”
“你有完沒完？沒人理你還叨叨個不停，”寧一盈將手機鎖屏，坐直身體，厲聲道，“請你坐到對面去。”
張念海尷尬地張了張嘴，嘆息一聲，站起了身。
這時候，王小騫也出來了。寧一盈看了他一眼，話也沒說，一分鐘不想多待似地起身快步離開了派出所。王小騫隨即跟上。直到過了兩條街，他們才說話。
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事。”
“怎麽那麽久？讓我擔心死了。”
“警察辦案的慣用手段，”王小騫說，“走，咱們回去吧。”
寧一盈註意到，王小騫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疲憊感。
他們回到驛站，一起吃了個中午飯，然後寧一盈就出門去了。她先去了殯儀館，領到了李煤鋼的遺體。按14日是死亡日期算的話，今天剛好是出殯的日子。他自己可能也沒奢望過什麽像樣的儀式。這便是他的結局了。
工作人員幫寧一盈將紙棺搬到推車上。剩下的路需要她自己推。一路上，其他逝者都有最少十個人前呼後擁，還有一路哭喪的。寧一盈像個異類。推累了，她就把車靠邊停下來，將紙棺的棺蓋推開一點兒，使得李煤鋼那張櫻紅色的臉完全露出來。
寧一盈感覺，自己好像能跟他對話。
她問：“感覺如何？”
他回：“有點兒冷。”
她說：“一會兒就熱了。”
他說：“謝謝你。”
她問：“謝我幹什麽？”
他說：“謝謝你幫我送終。”
她說：“應該的。”
他說：“我對不起你一家人。”
她說：“所以我爸也是你殺的？”
這回他沒說。
她說：“這就沒意思了。”
他說：“是我。”
她說：“算你是個老爺們兒。”
說完，她合上了棺蓋。不知不覺間，她已經來到了焚化爐前。排隊又排了一小會兒。將近兩個小時後，她領到了一包灰，沈甸甸的，像個生命。她打車離開殯儀館，中途下車，將包扔進了垃圾桶裏。
她的下一站是鏈家。
業務員是個男的，40多歲，腦門兒鋥亮。
“我想賣銅川的房子，”寧一盈把資料遞給業務員，“你給看看，值多少錢？”
對方一打眼兒，就愁眉不展。
“樓太舊了，我們這兒掛了一堆，好幾年都賣不出去，”對方先是壓低了寧一盈的心理預期，又說，“你要是實在想賣，我給你算一下。”
寧一盈點了點頭。
對方隨即按了幾下計算器，“四萬五。”
“四十平米的房子才能賣四萬五？”寧一盈的心理預期是八萬，“跟白送了似的。”
“老妹兒，不是哥說話難聽，銅川的房子，你白送可能都沒人要。有錢的都去河東那片買新房了，沒錢的他也不會換房子。”
這倒是事實，寧一盈收回材料，離開了中介。
到晚飯時分，寧一盈回到了驛站，給王小騫帶回了一袋炸串和一份兒麻辣拌。
“這一下午幹嘛去了？”王小騫洗了個手，準備吃飯。
“遺體火化，”寧一盈一邊找快件兒一邊說，“還去了趟鏈家。”
“哦，”王小騫不想問李煤鋼的事，“中介那邊怎麽說？”
“四萬五。”寧一盈直接給了答案。
王小騫掰開方便筷子，蹭了蹭毛刺，低頭吃飯。他在心裏合計著，40平米的房子，才能賣四萬五，那對於他們買新房基本上就是杯水車薪了。
“你怎麽了？想什麽呢？”寧一盈問。
“沒什麽。”
“別愁，再想別的辦法嘛。”寧一盈說，“現在開直播挺掙錢的，要不我試試？”
“你是會擦玻璃，還是會大擺錘啊？”王小騫調侃道。
“我都會，你看著，”說著，向來肢體不協調的寧一盈笨拙地扭了兩下身體，直接讓王小騫噴了飯。
“怎麽了嘛？”
“擦邊兒主播你肯定不行了，但可以當搞笑主播。”
“滾犢子。”
兩個人笑彎了腰。寧一盈仔細觀察著王小騫臉上的笑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
晚上八點，驛站提前關門了。寧一盈說要帶王小騫去一個地方，但沒說是去哪兒。王小騫便跟著她去了。他們打車來到一個叫“新城尚品”的小區。這是個新樓盤，還有兩個月才交房，目前正在進行小區內景觀的施工。
“咱們來這兒幹嘛？”
“看房子啊，”寧一盈說，“園區西門那邊有一個圍欄壞了，咱們可以鉆進去。”
“不是……有必要大晚上的來看房嗎？還得偷偷溜進去？”王小騫不明就裏。
“白天你有時間嗎？”說著，寧一盈拉上了王小騫，“跟我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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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等一會兒吧，他那邊還沒結束。”
寧一盈點了點頭，“好，謝謝。”
對她的詢問持續了半個小時， 內容大致與上一次相同，只是在細節上挖得更深，目的非常明顯。
她覺得王小騫應付得來。
她拿出手機，隨手點開58同城，又翻看了一遍某段聊天記錄。她已經看了不下十遍，但還是一看再看。看完後，她又搜索了一下房產繼承要走的流程。這個她之前倒沒查過，也不能查。一查之下才發現，還挺繁瑣，涉及到房屋評估、繼承公證、房屋測繪、繼承登記等等數個環節，全走下來可能得個一年半載的。但這不是急的事兒，買房還得另想辦法。
查了一通，半個小時就過去了。寧一盈註意到時間，發現王小騫還沒結束，心裏煩躁起來。但她不能表現出來。大廳裏人來人往，她只能默默喝完了水，點開開心消消樂，一關一關地過。等到她打過了45關、手機只剩下30%電量的時候，她不經意地一擡頭，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。是張念海。寧一盈沒想搭理他，低下頭，但對方坐在了她身邊。
“原來他是王遠的兒子，我才知道，”張念海說，“他沒事，很快就出來了。”
寧一盈一聲不吭，手指繼續在屏幕上快速滑動。
“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？聽說你初中畢業就去了連海投靠你二舅，”張念海自顧自地說下去，“在連海的生活還好吧？小騫念的就是連海的大學，你們就是在大學重逢的吧？”
“你有完沒完？沒人理你還叨叨個不停，”寧一盈將手機鎖屏，坐直身體，厲聲道，“請你坐到對面去。”
張念海尷尬地張了張嘴，嘆息一聲，站起了身。
這時候，王小騫也出來了。寧一盈看了他一眼，話也沒說，一分鐘不想多待似地起身快步離開了派出所。王小騫隨即跟上。直到過了兩條街，他們才說話。
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事。”
“怎麽那麽久？讓我擔心死了。”
“警察辦案的慣用手段，”王小騫說，“走，咱們回去吧。”
寧一盈註意到，王小騫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疲憊感。
他們回到驛站，一起吃了個中午飯，然後寧一盈就出門去了。她先去了殯儀館，領到了李煤鋼的遺體。按14日是死亡日期算的話，今天剛好是出殯的日子。他自己可能也沒奢望過什麽像樣的儀式。這便是他的結局了。
工作人員幫寧一盈將紙棺搬到推車上。剩下的路需要她自己推。一路上，其他逝者都有最少十個人前呼後擁，還有一路哭喪的。寧一盈像個異類。推累了，她就把車靠邊停下來，將紙棺的棺蓋推開一點兒，使得李煤鋼那張櫻紅色的臉完全露出來。
寧一盈感覺，自己好像能跟他對話。
她問：“感覺如何？”
他回：“有點兒冷。”
她說：“一會兒就熱了。”
他說：“謝謝你。”
她問：“謝我幹什麽？”
他說：“謝謝你幫我送終。”
她說：“應該的。”
他說：“我對不起你一家人。”
她說：“所以我爸也是你殺的？”
這回他沒說。
她說：“這就沒意思了。”
他說：“是我。”
她說：“算你是個老爺們兒。”
說完，她合上了棺蓋。不知不覺間，她已經來到了焚化爐前。排隊又排了一小會兒。將近兩個小時後，她領到了一包灰，沈甸甸的，像個生命。她打車離開殯儀館，中途下車，將包扔進了垃圾桶裏。
她的下一站是鏈家。
業務員是個男的，40多歲，腦門兒鋥亮。
“我想賣銅川的房子，”寧一盈把資料遞給業務員，“你給看看，值多少錢？”
對方一打眼兒，就愁眉不展。
“樓太舊了，我們這兒掛了一堆，好幾年都賣不出去，”對方先是壓低了寧一盈的心理預期，又說，“你要是實在想賣，我給你算一下。”
寧一盈點了點頭。
對方隨即按了幾下計算器，“四萬五。”
“四十平米的房子才能賣四萬五？”寧一盈的心理預期是八萬，“跟白送了似的。”
“老妹兒，不是哥說話難聽，銅川的房子，你白送可能都沒人要。有錢的都去河東那片買新房了，沒錢的他也不會換房子。”
這倒是事實，寧一盈收回材料，離開了中介。
到晚飯時分，寧一盈回到了驛站，給王小騫帶回了一袋炸串和一份兒麻辣拌。
“這一下午幹嘛去了？”王小騫洗了個手，準備吃飯。
“遺體火化，”寧一盈一邊找快件兒一邊說，“還去了趟鏈家。”
“哦，”王小騫不想問李煤鋼的事，“中介那邊怎麽說？”
“四萬五。”寧一盈直接給了答案。
王小騫掰開方便筷子，蹭了蹭毛刺，低頭吃飯。他在心裏合計著，40平米的房子，才能賣四萬五，那對於他們買新房基本上就是杯水車薪了。
“你怎麽了？想什麽呢？”寧一盈問。
“沒什麽。”
“別愁，再想別的辦法嘛。”寧一盈說，“現在開直播挺掙錢的，要不我試試？”
“你是會擦玻璃，還是會大擺錘啊？”王小騫調侃道。
“我都會，你看著，”說著，向來肢體不協調的寧一盈笨拙地扭了兩下身體，直接讓王小騫噴了飯。
“怎麽了嘛？”
“擦邊兒主播你肯定不行了，但可以當搞笑主播。”
“滾犢子。”
兩個人笑彎了腰。寧一盈仔細觀察著王小騫臉上的笑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
晚上八點，驛站提前關門了。寧一盈說要帶王小騫去一個地方，但沒說是去哪兒。王小騫便跟著她去了。他們打車來到一個叫“新城尚品”的小區。這是個新樓盤，還有兩個月才交房，目前正在進行小區內景觀的施工。
“咱們來這兒幹嘛？”
“看房子啊，”寧一盈說，“園區西門那邊有一個圍欄壞了，咱們可以鉆進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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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白天你有時間嗎？”說著，寧一盈拉上了王小騫，“跟我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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